曹爽怡

白日梦的破碎

我一直想要和大家聊聊这个话题,这次正好借网易这个瓜唠叨几句。关于我们前半生深陷其中的白日梦,关于那些谎言,关于那些我们一生也难以触及的美好事物,关于安全感的缺失等等。我猜,小时候咱们的父母和老师并没有撒谎,他们是真的觉得努力就能获得一切,好好学习,考上好的大学,就能得到钱财,权力等等。现在我们都知道了,这在很大程度上只是一个谎言,而这个谎言是如此美妙,饵又是如此诱人,我们不能不掉入陷阱之中。真理和谎言共生,事实和虚构并存,难解难分。魔鬼们想要的是一些很矛盾的东西,不是吗?既要有独立的思想,又要永远服从,既要有开朗活泼的性格,也要保持一副温顺乖巧的模样,既要野心勃勃,理智而富有才干,又要天真单纯,不谙世事。

 

我现在时时反省,自己是不是对自己太过于苛责,自己是不是又开始反省自己,常常问问来路,到底一开始是为什么要这么做,自己到底想要得到什么。我想要过快乐的生活,结果越努力,越奋斗我越不快乐,甚至连最初的感知力都要丢掉了。并不是别人说什么是好的,什么就应该的就是那样子,你的身体的反应才是最正确的,一个人,如果一直都做着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还要骗自己“我很开心”,灵魂和身体都裂成一片片,还要闭着眼睛说“我很好”。从笃信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到梦想破裂也就那么几秒。前阵子不是还有某英语培训机构倒闭,很多成年人居然会花几万十几万专门去学英语,如果是为了工作考证什么的,还可以理解,可他们中很多就是单纯为了提高听说读写的水平,希望能借此找到一份好工作。英语专业毕业的可是人手一本专八证书,但是,这个专业在几十年前就已经沦为最难找工作的专业,这帮家伙到底哪来的信心学好英语就能找到好工作的啊,其他的人是先找到好工作,再来提高自己的英语水平或者人家本来英语水平就很高,英语只是工具而已啊。我们人生中确实没有什么可抓住的确切的东西。我自己在十分焦虑的时候也喜欢抓一本雅思词汇来背,实际上,我既不准备出国,也不考试,背着玩意儿干啥,更何况,人在焦虑的时候哪能学习呢,就是摊开一本书,用手在上面指指点点,实际上,思绪飘散,根本不知道纸上写的是什么,只是浪费了时间,背了个寂寞。学习,奋斗,勤奋,刻苦,这些东西简直就是刻在一部分人的灵魂里了。大概是因为从来没有被温柔对待,所以对自己也格外严苛吧。为什么不能好好玩,好好放松呢。就连散步和运动都是一种罪过,“啊,我懈怠了。”安全感的匮乏,让很多人失去了对生活的感知力,“我必须要住大房子”“必须娶漂亮媳妇”“我不996怎么活下去呢,我还要养家呢”“我孩子必须去最好的私立小学”,什么时候我们的幸福感被这一切绑架了。我现在时不时去翻翻垃圾桶,看看能找到什么,失业之后,我就靠拾荒活下去吧。

 


刚刚聊到了安全感,首先,我们说说安全感的由来。根据马斯洛理论把需要分成生理需要(Physiologicalneeds)、安全需要(Safety needs)、爱和归属感(Love and belonging)、尊重(Esteem)和自我实现(Self-actualization)五类,依次由较低层次到较高层次排列。网易的那位年轻人希望大厂能满足自己尊重的需要,甚至是自我实现的需要,结果别人连安全需要都满足不了;其次,我们到底在追求什么东西,是不是自己都没搞明白。我们不断地和别人竞争,攀比,刻苦努力加班,就是为了实现学生时代的美梦——超过别人,成为人上人。我完全理解父母们对于竞争失败的恐惧,毕竟,我们国家的人从九十年代才开始慢慢吃饱饭,而在之前很长一段时间,竞争失败就意味着没有饭吃——死,这谁不怕(父母希望子女考公务员,获得编制也有这一层原因,就是实实在在的怕饿死)?就算是现在,无论是什么原因,在关键的考试中落败也会很容易沦落成底层体力工作者,大家也知道我们国家对于底层的保护非常不健全,薪水低,工作危险,没有任何保障几乎是毫无疑问的,这也是大家没有安全感的重要原因之一,要么进入赛场,争取那千万分之一改变命运的机会,要么服输,直接下地狱。这样的情况无疑会引起巨大的麻烦,因为根本没人考虑那些进入赛场,但是位置不上不下的人算什么——啊,我真的没有针对绝大部分文科和生化环材等天坑专业——他们进入名牌大学,从某种程度看似乎是成功获得了安全感,但是马上又要面对毕业即失业的窘境;再次,我们到底是被什么推着向前,为什么不能停下来,到底是什么使我们不能停下来。互相攀比的风气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为什么要攀比,到底有什么好处。现在的社交网络这么发达,吃饭前也是拍拍拍,运动时拍拍拍,我们可以在朋友圈发一万次自己的笑脸,将自己一天中的几秒定格,毕竟,谁也不知道在剩下的23小时59分钟你到底是哭是笑。这个年轻人上海交大毕业,一离开校园就进入了大厂网易,可以说是在这个赛场上胜过了99.99%的竞争者。我们从他的文章中可以看出,一开始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这些天经常站在窗边看平时上下班走的那条路,恍然记起以前凌晨两三点从公司回住处,打着哆嗦一边骑车一边唱。直到整条街上,剩我和路灯。回去躺在床上还在兴奋地想着工作上的事。

那时我觉得房子、车子、另一半,所有的一切都在向我走来。

但是现在我又意识到,可能人生总要有一个点,你无法再通过努力改变自己的前途和命运,使自己的人生变得更好了。

我想我已经接近这个点了。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但是我真的尽力了。”

 

我很艰难地读着这些字,是啊,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的生活不再变得更好了,曾经那么好使的努力和勤奋怎么变得毫无用处了?

 

“我在网易的5年时间里,一次迟到早退都没有。

不管是连续几周加班到后半夜,还是连续的996,第二天我都没有迟到过。

感冒发烧身体不舒服,强撑着也要在周维护的早上爬起去公司,也要等半夜周版本测试结束才能离开公司,我依然没有迟到早退。

我坚持了5年,可坚持到最后,只是因为我不愿意接受他们的摆布,就威胁要强行算我旷工。

我不服。于是仍然拒绝按HR说的做,坚持等绩效复核。”

 

既然这样,他总该赚大钱了吧?既然已经工作了五年,车房什么的,应该早就买了吧。但现实真是触目惊心。

 

“虽然在网易游戏工作,但我的收入并不高,早年好不容易涨薪也只多拿了800块钱,主要的工资涨幅也都在被裁前的那几个月,拿了没多久就要被裁掉。

5年来我拿到的项目分红奖金加起来也只有不到3000块。

除去支付公司附近高昂的房租和偿还上学时家里欠的债,所剩无几,也曾因此买不起高端手机和没有在游戏中充值足够多的金额而影响了绩效评价。

现在的我无房无车,未来还需要生活费医药费以及巨额的心脏移植费用。

父母年龄大了,而我未来非但不能赡养父母,还要指望父母去借钱给我治病。

他们借钱供我读完了大学,而现在,我不能再让他们去借钱了。因为上学时借的钱我毕业了可以赚钱还,而现在再借钱很可能会成为死账,没人可以还了。”

 

这真的很让人恐慌,如果说,连这样的人都不再能通过勤奋过上好日子了,那我们剩下的人呢?明明说好了,在18岁之前跑赢别人就可以获得一切了啊,我们不信佛祖不信耶稣,我们苦苦挣扎,就因为相信凭自己就可以创造美好的生活啊。

 

“5年来,我第一次开始想要逃离这里,而且每一次谈话就强烈一次。然而我无处可逃。

唯一有所不同的是,他们再次用背调威胁我的时候,我感觉不到害怕了。

一直以来把前途看得无比重要的我,终于不用再为前途担忧了。”

 


是不是很讽刺,为什么我们要到身患重病的时候才知道生命的可贵呢?为什么健康的时候就要向着死亡一路狂奔?人啊,还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总是喜欢说什么退休就能好好休息了啊,下次我就好好玩啊,咱们还能见面啊之类的。命运的轮盘一旦开始转动,哪还管你这些。你微信上那么多好友,除了亲近的朋友同事,其他的人你已经和他们进行过今生最后一次对话了。从学生时期的勤奋到了工作时期的拼命,有什么不一样?这么拼命能得到什么大好处?神经症患者这些年变多了?还是本来就这么多?赚钱能力强的人或许确实不会像我这么考虑,但是我相信已经有人开始考虑这些了。微博上有人说自己11岁的孩子问自己“妈妈,活着有什么意义?”说实话,当一个人考虑到这一点的时候,你说什么意义也不大,因为对方早就认定了“根本没什么意义。”假如我养了几十年的心肝宝贝说活在这个世界上很痛苦,想去死的话,我一定会非常非常难过,并且不知所措。因为这个世界本来就没那么好。这个世界上或许有过什么好东西,我已经不在乎了。我还是愿意给我的心肝宝贝一切美好的东西,但是我也不得不反省,如果她不被生下来,是不是就不会受这么多苦。很多很多人根本就不愿意出生的啊。总而言之,活着的诸位,我希望你们健康快乐,吃饱肚子唱着歌,能经常牵着爱人的手走在阳光下,而不是一味想着赚大钱,做什么人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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