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爽怡

关于信仰的种种——观《海上钢琴师》有感

十多年前512的时候,我家乡在地震重灾区,很多房子损毁严重,接踵而来的猛烈余震也令人心惊肉跳,地震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和很多人都住在街边的窝棚里,吃饭喝水全靠救济发放。有一天,一群穿褐色粗布衣服的男男女女突然出现在窝棚里,给每个人发一瓶水,一个面包,还有一本小册子。其中一名年轻的女性走到我面前——当时我坐在床板上(床就在路边),很久没洗澡,衣服脏兮兮,身上应该也是臭臭的——她毫不介意地递给我一瓶水,“你好,小孩,你信仰基督教吗?”我有点诧异,首先,我足足比她高半个头,并不是什么“小孩”,另外,我想问问她到底是天主教徒、东正教徒还是新教徒,免得弄错她的圣母。她突然伸手按住我的肩膀,眼泪涟涟,“没关系的,别害怕,上帝会保佑你。看到你们受苦我真的很难过。”我赶紧接下了她的小册子,问道“你们不是本地人,从哪儿来的?”“从上海启程,我们开卡车来的,卡车上满满都是食物和水,我们之后还要想办法去北川,帮助受苦受难的人。”我更加诧异了,仿佛对面站了一个外星人,“你们一定非常害怕吧,最近这里余震连连,级别还蛮高的。”“不,我怎么会害怕呢,我在做好事,主会保佑我的。”她的语调坚定又温柔,轻轻拍着我的背,仿佛圣母在安抚她受惊的孩子。我完全懵圈了。

 


总而言之,我当年作为一个年轻的无神论者,社会主义的接班人,共产主义的战士,那个时候是完全体会不到信仰的力量的。我猜,认为他们的行为属于“傻”“呆子”的人无论何时都不在少数。而这部电影中的主角Danny Boodmann T.D. Lemon Nineteen Hundred '1900'正是这样一个人,为了信仰,和钢琴一起在海上化为灰烬也无怨无悔。他的做法确实引起了很多争议。我看到不少给差评的人埋怨1900的做法不负责任啦,明明走下船只需要几秒钟,既然知道了心爱的姑娘的住址,就赶紧去追啊,等什么呢,船下还有自己的好朋友Max,怎么都能活下去的吧,他们根本理解不了对于1900而言,失去信仰,失去自己看重的一切,就等同于死亡,精神上的彻底崩溃和肉体上的死亡没什么不同。

 

我看到还有一种论调说1900和Max是一个人,1900的死亡象征着Max精神层面的崩塌,我其实不认可这个看法。1900有自己完整的一条故事线,并且很多地方是独立于Max而存在的,所以,1900和Max不是一体两面,Max是实实在在作为一个讲述者而存在的。至于1900,电影中反复出现的“我在法律上从来没有出生,也从来没有死亡。”“从来没有下过船。”“我们把船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搜遍了,根本没有一个活人。”,以及小锅炉工1900第一次看见钢琴就能弹出令人心醉的乐曲,两个好朋友最终见面的时候,大船嘎吱作响锈迹斑斑即将崩塌,1900却干干净净,装扮齐整,最后的谈话中也并没有提及自己在战争期间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所以我倾向于这就是Max作为讲述者的寓言故事,就像山鲁佐德讲述的《一千零一夜》一样,观影者过分追求这些地方的细节逻辑反而是本末倒置。在这个故事中,无论是大船弗吉尼亚号还是1900都只是一种象征,这只是一个简单的关于信仰的寓言故事。

 

太过年轻的人因为生活充满阳光和理想,觉得自己只要努力,未来必将成为自己心目中想象的那个形象,往往意识不到甚至低估了“信仰”“希望”这些看似空洞的东西的重要性,等生活历尽千帆,其中一部分人还能保持本心,毫无畏惧地坚持自己最初的理想,即使被人叫做“傻”“呆子”也不后悔,我想起了将面包交到我手上时那位女士眼中的光,这就是茫茫人生之海上信仰灯塔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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